《飞飞重逢》：羽拂流光，久别凝眸皆是念

晨雾漫过青石巷时，檐角的铜铃正摇碎一地流光。我站在老宅斑驳的朱漆门前，看一片银杏叶乘着风滑过指缝，恍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相似的清晨。那时母亲总爱将我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，说："飞飞最像这银杏叶，风一吹就飞走了。"谁料一语成谶，当年那个追着纸鸢跑遍山野的小女孩，终究成了时光长河里的漂泊客。

一、流光裁羽

老宅天井里的银杏树已亭亭如盖，金黄的扇形叶片在晨光中簌簌作响。我弯腰拾起一片完整的叶子，叶脉里还凝着昨夜的露水，像极了祖母临终前眼角的那滴泪。记忆突然倒带回1998年的深秋，八岁的我踮着脚将红丝带系在最低的枝桠，约定来年要带城里的新玩具回来。
"阿囡你看，这是用银杏叶做的书签。"祖母变戏法似的从褪色的蓝布包里掏出几枚金叶子，叶脉间用金线绣着细小的"安"字。那时我不懂，为何每片叶子都要绣上这个字，直到多年后在异乡的图书馆，发现书页间夹着的银杏书签依然完好如初，才明白有些牵挂早已融入时光的肌理。

暮色四合时，我在阁楼木箱底翻出那套褪色的纸鸢。竹骨上还留着父亲刻的"飞飞"二字，宣纸边缘被岁月啃噬出细密的锯齿。忽然想起《飞飞重逢》里那个场景：分离多年的兄妹在旧宅重逢，哥哥从樟木箱取出妹妹幼时扎的蝴蝶风筝，线轴上还缠着几缕银白的发丝。原来有些重逢，早被时光写成了伏笔。

二、风起时

次日清晨，我沿着青石阶往山上走。山雾像流动的蚕丝，将远处的茶田裹成朦胧的水墨画。转过第九道山弯时，忽见竹篱边立着个穿月白衫子的身影，发间别着枚银杏叶发卡，在晨风里轻轻摇晃。
"可是林家阿囡？"她转身时，我望见左眉骨那颗朱砂痣——与记忆里那个总爱扯我辫子的小丫头重叠在一起。阿芸的眼角已生了细纹，笑起来却仍带着当年偷吃桂花糕时的狡黠："你寄来的《飞飞重逢》，我读了七遍。"
我们坐在老茶树下分食桂花糕，她忽然指着远处说："看，那株野菊还是你当年种的。"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，几簇淡紫的小花正在风里摇曳，花丛间隐约可见半截褪色的红头绳——那是我七岁生日时，阿芸用攒了半年的鸡蛋钱买的礼物。

暮色中的茶田泛起金浪，阿芸从竹篮里取出个粗陶罐："这是按你信里说的方法酿的银杏酒。"掀开红布封口的刹那，清冽的酒香混着记忆扑面而来。二十年前那个雪夜，我们蜷在老宅火塘边，她神秘兮兮地说："等我们长大了，要在银杏树下埋一坛酒，等重逢那天……"

三、凝眸处

归途经过村口老槐树时，一群孩童正在玩跳房子。扎羊角辫的小女孩突然抬头问我："姐姐，城里的月亮比这里圆吗？"我蹲下身，将随身携带的银杏书签放进她掌心："你看，月亮走到哪里都是圆的，就像思念走到哪里都不会断。"

深夜整理旧物时，发现阿芸悄悄塞进我行囊的布包。里面除了新采的银杏叶，还有本泛黄的《飞飞重逢》，书页间夹着张字条："给总在故事里写重逢的人——这次换我写给你看。"窗外的银杏树在月光里投下斑驳的影，恍惚间又看见两个小女孩在树下追逐，她们的笑声惊落满树金雨，每一片都写着"未完待续"。

晨雾再次漫过山岗时，我站在归途的车站回望。老宅的炊烟与山间的云雾缠绵在一起，像极了祖母年轻时绣的并蒂莲。火车缓缓启动的刹那，手机突然震动——是阿芸发来的照片：她站在银杏树下，手里举着新写的书稿，扉页上墨迹未干："羽拂流光处，终有重逢时"。

原来这世间最动人的重逢，从来不在某个确定的时刻。它可能是老宅檐角新筑的燕巢，是异乡街头相似的桂花香，是翻开旧书时突然飘落的银杏叶，更是某个瞬间突然懂得：所有暂时的离散，都是时光在为更盛大的重逢蓄力。就像此刻掠过车窗的飞鸟，终会在某个黄昏带着满身霞光归来，而我们要做的，不过是守着心中的那株银杏，等风起，等叶落，等所有思念都找到归途。